anney的微光天堂

我親愛的奶奶到天上去做神仙了。沒有太多的病痛折磨，也沒有苦難的人為搶救，就是這樣安安詳詳，自自然然的離開人間，告別我們⋯⋯。

我從小便和阿婆感情特好，在那段父母因為工作遠離家鄉的日子裡，是阿婆細細膩膩、把屎把尿，一步一步地牽著我長大，媽媽總說，阿婆最疼我，其實在我的心中，我也是最最最疼阿婆地⋯⋯很疼很疼。

重考研究所那一年，我有整整一年的時間，每天天一亮就會騎著摩托車晃去阿婆家讀書，嘴上說是因為阿婆家環境清幽空氣好比較能專心，其實根本是嘴饞阿婆的好手藝，所以每天都要跑來同阿婆撒嬌討飯吃。那時的阿婆身體硬朗，種菜、澆水、煮飯、洗衣，樣樣做的俐落快速！

從小到大，我很愛黏阿婆，同阿婆鬥嘴撒嬌，她總會笑著說我長的醜，是她的醜醜孫。而我也總大言不慚的回嘴她，說自己是美蓋天仙，神仙也不及我的萬分之一美貌。每每總逗得她張著滿口假牙，呵呵呵地笑個沒停。

阿婆很疼自己的孩子，猶記那段回鄉k書考研的日子，每到傍晚時分，阿婆總會坐在小客廳裡，一邊摺著衣服一邊同我聊著，追憶著，那段好久好久以前，二叔因半工半讀導致精神不濟，在工作時截傷手指的往事。而每每說到傷心處她也總是哭，那時我便知道，每個兒子女兒都是阿婆的心頭肉，而每個孩子受傷她都會記一輩子，痛一輩子。所以，後來年輕的三叔叔因工作意外身亡時，我便格外擔心阿婆的身體，而阿婆後來的體弱，感覺也正是因為那段時間裡她哭的太多，哭得太慘，而開始落下的病根。

其實早在幾年前，阿婆即近九十，身體狀況越來越弱，記憶力也大不如前，每次去回鄉去探望她，都會聽到媽媽說著，阿婆又丟三忘四，不記得自己說什麼，做過什麼等等諸多事情時，我便意識到，那個我始終不願意面對的一天⋯阿婆有可能會離開我的那一天，終將是要到來了⋯。只是那時每每和老公提到此事，我的眼淚便會止不住，從一眼一滴到嚎啕大哭，常常讓佇在一旁的老公，急的頻頻安慰我，「別哭別哭，你阿婆沒事，沒事！現在還好好地住在老家呢！你別自己嚇自己。」

2017年2月7日下午6:31
爸媽丟了條訊息給我們這群孩子，「阿婆很嚴重，現在在加護病房，不醒人事了。」要我們把握加護病房可以探病的時間，趕緊來醫院探望阿婆。到醫院時，我強忍著恐懼與悲傷，一句句的叫喚著她，「阿婆！阿婆！我是阿萍呀！妳快醒醒呀！您醜醜孫來看你了！阿婆⋯阿婆⋯。」病床前，我看到她似乎有聽到我的聲聲呼喚，薄薄的眼皮在我眼下勉力動了好幾回，似乎企圖想要努力地睜開眼看看我，但最終還是沒能開眼，只留下那一聲聲奮力呼氣的氧氣罩聲，打的我心頭痛到眼淚啪拉啪拉地往下落個不停。走出加護病房的我，擰著濕漉漉的衛生紙一邊擦淚，一邊再三的同爸媽說著，阿婆如果怎麼了，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打電話讓我知道，但心底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抗拒著，希望那通電話永遠永遠永遠永遠⋯⋯都不要響起。

2017年2月9日星期四 
爸媽來消息了。說，阿婆早上走了，現在遺體已經運回老家，正在處理後續事宜，要我們還在上班的孩子先不用急，等週五放假後再回鄉弔祭阿婆。知道消息的當下，我告訴自己不能哭，不能哭，阿婆是好走，是去做神仙，我不能哭。但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⋯⋯，腦中響起的是童年時期，因自己愛黏阿婆而被叔叔偷錄下的那段稚嫩哭聲「我要來去擒（找）阿婆啦，哇哇哇⋯⋯我要去擒（找）阿婆啦！」

公車駛在回鄉的路上，我不斷的洗腦自己，阿婆是個有福報的人，臨走前沒有受到太長太多病痛的折磨，就安詳的離世，我不能哭哭啼啼的，要放開手，讓她安安心心走，無牽無掛地走。可是包包裡那一疊疊濕透的面紙，卻明明白白地說著，其實我一點兒都捨不得讓阿婆走，其實我一點都無法承受自己沒阿婆的日子，那個沒有了最疼我，也沒了我最疼的阿婆的日子，其實⋯⋯我好想自己能像小時候一樣，可以大大方方，大聲嚎哭著說，「我要來去擒（找）阿婆，我要來去擒（找）阿婆。然後阿婆也能像小時候那樣，走近我身旁緩緩地蹲下身來，輕輕地撫摸我的頭，笑笑著地同我說，憨孫，不要哭啦！阿婆轉來了，別哭，別哭，乖。」

靈堂前，我靜靜地望著阿婆慈祥宛若睡著的遺容，心中默默地同她說著，阿婆！我很想您，現在就很想了。但這次我會努力堅強地盡量少哭，所以⋯⋯您安心地去天上做神仙吧！不用掛心我這個美若天仙的小孫女⋯⋯，我相信在天上的阿婆，聽到我這麼說一定又笑了，然後輕輕地說著，我是她的醜醜孫⋯⋯。